2013年10月13日 星期日

親愛的阿嬤, 一路好行


今天天氣晴朗,心頭卻不知怎的,總覺得悶,下午就接到父親的電話,通知外婆剛剛往生的消息,電話這頭對應的我,沒有太多驚訝,跟父親確認一些事後,就掛上電話。想著外婆這陣子辛苦煎熬,進出醫院多次,這下終於能安然闔眼,父親說外婆走得安詳,沒有痛苦,心裡甚是安慰,但眼淚卻不聽使喚、倏然直流。



上個月冒著颱風大雨跟著母親回到台南,看著外婆插著鼻胃管,在床上不斷抽慉,小腿骨瘦得比我的手臂還細,回台北前我握著她孱弱雙手,在她耳邊說話,向她報告我要回台北了,雖然她早已不認得人,但我仍感覺她是知道的。而近日多次往返台南的母親,今天原本打算放輕鬆跟朋友到中部一日遊,卻在昨天接到小阿姨的電話後,口中不斷叨唸,說她感覺外婆恐怕過不了重陽節,跟父親匆匆忙忙地趕回台南老家,或許是母女連心,母親的斷言成真。

蘇方綉,我親愛的外婆,台南新市潭頂人,二十二歲時經媒妁之言嫁給隔兩個庄仔頭的外公,在台南新市大營生活了七十個年頭,享壽九十一歲。

「當年外公外婆結婚時,正好是中日對戰的最後兩年,儘管身材矮小,外公仍被當時日本政府徵召成為軍伕,被派送到外地受訓,外公提起當年只要聽有人提起外公軍隊的消息,外婆就會揹著才出生不久的大阿姨,到處去找外公。生性堅毅的她,儘管生活困頓,每天仍勤於農事,並侍奉年邁的阿祖,外公說當年外婆好能幹,向人租地種植稻米、蕃薯與甘蔗,只要賣了作物換了現金,就找機會向人買地,等抗戰結束,外公平安回家後,家裡已經有自己的耕作地了。」

上述這段文字,是我從筆記本裡整理出來唯一關於外婆過去的口述歷史。幾年前外婆開始失憶,漸漸連人也不認得了,等我猛然想到為家人記錄口述歷史時,外婆已無法言語,為了不再有遺憾,這些年只要回去台南老家,我就會抓著外公,要他告訴我他們當年的故事,同時每次都要用相機把他們的容顏記錄下來。或許是外婆身體狀況每下愈況,儘管她早已不認得我、儘管躺在床上骨瘦如材,我都要把她的影像記下來,深怕哪一年就再也看不到她,如今…真的再也見不到她,但在我心中關於外婆的所有回憶,一直存在。

從小就跟母親這頭的親戚感情特別好,父親這頭的祖父母嫌棄我們這家無子嗣(母親只生了姐姐與我),我也不愛親戚們之間的對待,但外公外婆與眾阿姨們對我姐妹倆總是疼愛有佳,小時候每年暑假總要在外婆家待上個把月,精彩多姿的鄉下生活,讓我每年暑假日記圖文並茂,豐富極了,讓台北的同學們羨慕不已。不過外婆個性強硬、樣樣能幹(母親似乎也傳承了一樣的個性),那年代的人對孩子再怎麼疼愛,也是嚴厲至極。我記得十多年前有次外婆來家裡住了幾天,當時的她頭腦精光,還未失憶,罵起人來還很犀利,對著下班回家就翹著二郎腿癱在沙發上的我,大聲斥責:「你毋通太貧惰,查某囡仔人連掃帚仔嘛不提,怎麼嫁有尪?」,然後我就跟她鬥嘴古,內容已經不記得,大致是在辯稱現代社會已經不像過去那樣保守傳統之類的話,只見她嘆了一口氣,語重心長地說,「我實在糾煩惱你這個巧囡仔,是要到哪去找尪啦」,想到那個對話畫面,我還是會忍不住笑出來。

阿嬤,雖然我沒有嫁人,但我很努力過生活,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,你要一路好行,保庇外公身體勇健、保庇我們全部家族平安幸福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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