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6月8日 星期一

2015乙未年白沙屯媽祖徒步至北港進香日誌(下)



一旦放棄行走,身體四肢似乎就要瞬間崩解,下了高架路段,我聯絡幾小時前曾來電關心我的朋友阿傑,承蒙老天眷顧,他的車就在附近,剛剛把我接送下來的夫妻,竟是他的朋友。上車後,雨又開始變大,半夜裡跟在媽祖神轎旁的香燈腳越來越少,他們不畏風雨,忍住疲憊,令人由衷敬佩。隨著車窗外雨景朦朧,我的雙眼也逐漸迷濛,再度睜開時,另一位戰友阿德也因腳痛棄走,我們隨著阿傑的車來到雲林東勢

放棄行走的我們,難免有些沮喪,半夜裡天雨未亮,東勢有名的阿秋鵝肉,竟然燈火通明,老闆知道媽祖可能路過此地,整夜沒有休息,吃了碗熱呼呼的麵與鮮甜鵝肉後,暖胃暖心。此時東勢街上準備迎接媽祖的人們,早已在路旁等候多時,幾年前跟我一樣離開資訊業的前同事,返鄉務農種洋蔥、毛豆,現在成了東勢有名的模範農夫,同樣在路旁恭候媽祖到來,我與他十多年未見,今年終於因進香而能在此碰頭寒暄,也是媽祖牽成的緣份


儘管每年路線不一,天將亮時必定進入雲林元長(ㄓㄤ\/)鄉,元長鄉民體恤香燈腳的徒步辛勞,每年都傾全力熱情款待,如果是第一次參加進香、又時間有限的人,我都會推薦來走這段,跟著媽祖熱鬧進北港。因此每年不管是否全程徒步或搭車,從元長到北港朝天宮的十多公里路,我絕對都用雙腳跟隨媽祖走,而今年我卻是待在車上路過。由於睏意不斷來襲,髖關節疼痛感加劇,加上雙腳腫脹,腳底與腳背在與鞋面重覆磨擦後,出現些許破皮,身體不適無法跟隨最後一段路的失落心情,只有參加進香過的人才能體會,無奈只能讓朋友載至北港休息,在朝天宮等待媽祖入廟。

今年抵北港又逢週末,成千上萬的人潮將朝天宮內外擠得水洩不通,這次我不在廟內等待,改在廟外遙望頭旗與媽祖神轎入內,感謝媽祖帶領我們平安抵達北港,下午三點拜天公儀式後,整個進香行程到此完成一半。但,回程五日我是否還能繼續走下去﹖我不知道,心想著離隔日凌晨三點的進火儀式還有一段時間,休息過後,再作決定。

可能因為終於能夠休息,也可能因為與一群因進香認識的好友們歡樂相聚,在熱鬧氣氛下完全沒留意身體狀況,也沒有把握時間好好休息,誤以為腳不痛了,好像可以再繼續走唷!除了每年抵達北港都要照例上美髮店洗頭,還在街上晃盪許久,品嚐北港道地美食,如此輕忽散漫的大意行徑,就是造成隔日悲劇發生的原因。

始料未及的意外

晚間七點多,因為太過疲累,就沒處理腳上傷口與水泡,心想趕緊補眠比較重要,儘管打地舖,還是睡得深沉。等到半夜一點聽到鬧鐘聲響醒來,發現體溫開始升高,右小腳趾如針刺刀割般不時抽痛,無需行走即疼痛難耐,腳趾雖然紅腫,卻不見傷口,幾年前雙腳罹患蜂窩性組織炎、差點截肢的經驗告訴我,這是發炎徵兆!當下決定天亮後立即返家處理,悵然若失坐上阿傑的車,等天亮後偕同另位友人搭第一班高鐵回家。因為心裡惦記著沒有向媽祖報告自己得提前離開一事,阿傑建議我與朋友相約北辰派出所,倘若神轎有經過,在旁邊報告就好。

隨著疼痛加劇,「我看直接先去媽祖醫院(中國醫藥大學北港附設醫院)急診處理,否則等妳回到台北已拖延太多時間,說不定媽祖會到北港醫院來看妳啊!」,阿傑老愛開玩笑(媽祖每年出北港時,幾乎都會進媽祖醫院探巡一番),卻是我的救命恩人!一到北港醫院急診室外,無法行走的我,人生第一遭坐上輪椅,半夜兩三點的急診室幾乎沒有其它病患,站內的護理人員與值班醫生和藹親切有耐心,稍稍緩解我的不安。

沒想到才過一兩個鐘頭,右小腳趾外側竟出現一大片白色膿包,整個右腳背紅腫宛如「麵龜」,醫生斷定右小趾外側因破皮磨擦,內側也因汗泡疹搔癢抓破的小傷口,在雨中行走後造成細菌感染,建議施打破傷風。一向就怕挨針疼痛的我,在打針與清創傷口時,快要把在旁好友文靜的手臂捏出指痕,不時的唉叫聲,讓在外等候的三個大男人笑說,好像是來陪伴待產的。

包紮好發炎傷口,護士也同時處理我右後腳跟的大水泡,叮嚀我盡量別再碰到水,她說已有好幾位像我一樣的香燈腳來此就診,很佩服我們行走的毅力,等等也要到醫院前面恭送媽祖。其實我實在想不通,怎麼前天下午好端端的,走路姿勢似乎恢復正常,怎麼睡了一覺就變得如此嚴重﹖等我回到家後,有智慧的母親問我吃了什麼?仔細回想赫然發現,因為嘴饞而肆無忌憚吃了當地有名的北港鴨肉羹、炒鱔魚麵,鴨肉、鱔魚本是誘發之物,在體力耗盡、抵抗力變弱的情況下,造成發炎,幸好發現得早,當機立斷就醫處理,否則後果不堪設想。

不禁想起過去老一輩徒步進香時,特別留意沿路吃的食物,因為過去交通不便,徒步進香何等困難,如果在路上身體不適,就跟不上媽祖了。一路上都得自己準備乾糧,如米麩或甜粿簽,那些容易造成消化不良、或引發過敏的食物都要避免(如玉米、糯米、冷涼食物等),哪像現在沿路信眾提供各式各樣的點心,宛如參加美食嘉年華一樣。

從今而後參加進香,我一定不再貪戀美食,清淡溫飽就好。

戰友阿德夫妻與恩人阿傑

信者就有力

新街北辰派出所,位於北港鎮外兩公里,那是一個從元長鄉進入北港鎮的三叉大路口,每年白沙屯媽祖進香至北港當天早上,所有香燈腳都到此集結,跟著媽祖神轎一同走至朝天宮。依往例媽祖進火儀式完成、離開朝天宮後,多走145縣道出北港鎮,於是我們把車停在靠近北辰派出所附近的145縣道旁,等待媽祖鑾轎經過。等沒多久遭警察趕離,只好拐到北辰派出所前的北上省道旁等待,通常媽祖不會在此停留,如果真見不到神轎,也只能欣然接受(此時我已無法行走)。

我們在車上靜靜等待,忽然冒出一陣響亮鑼聲,車上五人同時聽到,卻沒見到人群,原以為是頭旗駕臨,文靜回頭一看,「是媽祖來了」,我立即拉開車門,以近跑百米速度衝向對面的派出所門前(事後車上其它人紛紛糗我,腳痛發炎的我,那時竟能神奇奔跑到對面,走回來又變回掰咖模樣),雙手緊緊合十,頂在下巴,顧不得旁人側目,涕泗縱橫,淚流滿面。

我像個小孩般,懊惱哭著跟媽祖說,「我好沒用,我太大意,腳好痛,沒辦法跟禰回程了…」,此時媽祖神轎在派出所前行轎擺盪許久,然後走出至三叉路口,儼然就要離開,我突然私心一動,對著媽祖喃喃地說,「求求禰三進三退停駕片刻,讓我好好跟禰說說話,哪怕一下下都好…」。沒想到神轎忽然轉身,三進三退衝至派出所門口準備停駕,讓轎班人員急著從大轎車上取下停駕用的長凳,因為連廟方人員都說,媽祖沒有在此停駕過,實在太出乎意料。而那一刻,我早已泣不成聲,感動至極,深信媽祖是聽到我的請求而停駕!祂就像母親一樣,不管孩子再怎麼不聽話,只要孩子受傷難過,都會給予撫慰呵護,溫暖擁抱。

哭得像個娃兒般的我,一拐一拐走回朋友身邊,見到其它幾位朋友,更是無法壓抑心中感動,嚎啕大哭,朋友們都知我的狀況,完全理解我的感受,媽祖意外停轎於此,讓他們忍不住也跟著感動落淚。我清楚明白,如果匆忙趕回台北,我一定心有罣礙,無法放下,後來朋友也說,在我離開之後,大雨下了一整天,媽祖就是因為疼惜我,願意停下來傾聽我的心聲,好讓我安心回家休養。

所謂「神蹟」,其實是個人經驗與解讀。進香多年,雖親眼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感動故事,甚至也曾在自己身上發生若干次令人驚奇的經歷(過去我曾因個人特殊體質,對超自然力量特別敏感,而有些奇特遭遇),但忝為知識份子,不應談論怪力亂神,況且如非親身經歷,實在不足叨絮。然,這回北辰派出所前停轎的經歷,讓我決定用文字寫下來,不在彰顯媽祖神蹟,而要永遠記住、並感恩祂賜予我的莫大力量。(備註※)

不可知的神秘力量

媽祖給人的力量不只在個人,今年的梅雨雨量驚人,從啟駕日一直下到回鑾當天早上,ㄧ刻也不差,整個雲雨鋒面由北往南,再一路返北,幾乎都緊跟著媽祖走,雖然香燈腳走得辛苦,但大家都說,媽祖這回的雨中徒步進香,就是為了解決嚴重旱象,讓老天爺降下甘霖,挹注水庫。雨雖下得兇猛,台灣他處偶有一兩件意外發生,但大抵平安渡過,沒有太嚴重災情,這讓觀察氣象多年的好友嘖嘖稱奇,直說從沒遇過這麼完整的梅雨鋒面,時間又落得如此精準,他這回著實心悅誠服。

回鑾當天清晨七點,我與眾香燈腳齊聚通霄慈后宮,準備跟隨媽祖神轎返回白沙屯,此時天空又飄下細雨,但太陽躲在雲縫中玩起捉迷藏,忽隱忽現,瞬間有道金色光芒直落落地照在神轎上,就好像舞台上的投射燈般炫亮奪目,我看著白沙屯媽祖的粉紅神轎在眾人簇擁下,宛如走在星光大道上的耀眼明星,往白沙屯的方向緩緩前進,我在高處階梯上望著那幕久久無法回神。

接著陸續下了兩場來得快去得快的短暫陣雨,終於出現連日來久違的陽光,近午時分艷陽高照,把地上的水氣蒸發殆盡,這天氣跟我們一樣,歡喜迎接媽祖回宮。在太陽露臉的那一剎那,我突然領悟,人生不也是這樣﹖有雨有晴,再自然不過,下再大再久的雨,總有停歇之時,我們一介凡人,煩惱困頓難免,在大雨用力洗滌過後,終將隨之消逝,雨後那片朗朗晴空,才讓人格外珍惜。


在回鑾這段將近七公里的路上,腳上傷口雖未完全癒合,但踩著夾腳拖的雙腳卻輕鬆如常,步伐穩定。愉快行走間,我一直在想,近幾年跟隨進香,總與朋友結伴,一路還有許多貴人相助,歡樂氣氛讓人忘了徒步進香的奧義,每年跟著媽祖去旅行,雖然都有不同收穫,得到的感動卻多來自進香路上遇見的人事物,自己與媽祖間那條溝通之路卻越來越模糊,不似第一年獨自行走時那樣緊密。

四月初到白沙屯報名進香那天,很少求籤的我,突然想向媽祖求首籤詩,
在搏杯(擲筊)數回、連續三聖杯得來的,竟是媽祖籤詩九十九首中的第一首,
我激動地捧著籤詩,向媽祖跪謝,並允諾自己會靜心以對,渡過低潮。

原來,專心走路,讓我看見如此真實的自己,這樣的感受與體悟,唯有親身經歷才會明瞭。原來,是我過去日子平安順遂,毋須煩惱,自然不需神明加持(媽祖要照顧很多人哪),然今年以來,生活各方面陷入停滯不前的低潮狀況,即使費盡努力,仍無法掙脫泥沼。人無助之時,神明的慰藉力量,更顯重要,或許媽祖知道我內心深處的困頓,所以今年不斷透過各式方法看顧我!祂讓我明瞭,人生路上有風雨飄搖,也有朗朗晴空凡事不要預設立場只管盡力去做,把自己能掌握的部份做好,其它的就交給祂,全然地信任祂,不管事情演變的結果是否令人滿意,也要接受、面對、而後放下,然後繼續堅定地走下去!

感謝媽祖今年的照顧。(恭迎白沙屯媽祖換乘大轎回鑾,照片來源:唐志豪)

今年進香活動業已結束,既然有神明庇佑,自己更要勇敢以對,等待雨過天青的到來!來年進香路上見!


※備註:媽祖一個動作,同時撫慰好多人的心!北辰派出所停駕一事,除了讓我徹底融化外,我還聽到其它故事。其一是聽說有位在附近掉了手機的香燈腳,因人群混亂無法尋找,媽祖神轎停駕後,突有人高喊「誰掉了手機」,讓那位香燈腳重拾失物,欣喜說是媽祖幫他找到的。另一則是拱天宮文化組的志工今年曾拜訪北辰派出所,在特刊上寫了篇文章,當天因不小心將相機遺留在派出所內,待回頭取時,媽祖正好來此停駕,也讓志工們感到不可思議。

5 則留言:

  1. oops~消失的留言。Anyway, 先給妳拍拍手,很完整的紀錄唷。心情的翻湧可想而知(抱~)

    看到"不管孩子再怎麼不聽話,只要孩子受傷難過,都會給予撫慰呵護,溫暖擁抱"這句,我有點頭唷!因為我在途中也有講過類似的話。對於「躦轎腳」這件事情,心態上,我都沒有很執著,可是,有人不是;也於是,這是四年來我們第一次被拒(前三年都是一見面第一次就OK了),到第二次(應該是已過台中港)才OK,那時我說:啊~可能剛剛媽祖婆覺得我們太不認真了,沒一下就上車睡覺了,所以先去給比較乖的人摸頭;現在看到我們有認真反省過了才來給我們摸摸頭吧 (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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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親愛的阿貝
      北辰派出所這段, 相信你一定很有感覺, 那是我們的集體記憶!也因為這樣, 讓我們能在say bye前再次碰頭, 也因為有你們的出現, 讓我嚎啕大哭啊(哭得真難看 呵) (用力抱)
      至於倰轎腳這事, 你們也見識到媽祖的個性了呀!畢竟祂一趟出門, 要辦的事可多了, 有空才能給倰啦! 上次從花壇載你去高鐵站的那個建文弟弟, 今年在大肚有扛到轎, 他也遇到有人排隊倰轎腳, 他那天說, 扛轎的人真的太辛苦, 要把轎抬很高, 很酸呢, 所以我們能夠隨香, 就是很大的福份了!(有人想跟上一小段, 媽祖還不給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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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哈囉 阿貝~ (揮手)

      好久不見!!^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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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這篇我居然看到哭了
    虧我還是兩個小孩的爸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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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謝謝您的留言,很高興自己的文字能感動人
      今年進香於昨日正好告一段落,今年媽祖又給我很多啟發
      待我慢慢整理再與大家分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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